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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热闹”是乡村独有的味道

来源:运城日报发布者:时间:2024-01-02

■武青山

“社火”,我们叫“热闹”,顾名思义就是红红火火地闹腾,是老老少少的集体娱乐,是民俗,是习惯,是生活乐趣。在印象中,家乡的“热闹”是摩肩接踵的人流,是花枝招展的扮相,是墙头趴着的身影,是维持秩序者横扫过头顶、点到为止的竹竿。

秋收种麦冬藏,大白菜晒好,萝卜、红薯都入了地窖,村里就开始张罗着唱一台大戏,吹拉弹打都是本村的人,年龄不一,蒲剧、眉户、三句半,各种小曲,节目很丰富。自己到现在都想不通,叔叔婶婶读过书的很少,弄起这个却是得心应手,大概是因为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吧。

戏排好了,除了在我们村子演出,还要走出去,跑好多村子。另外还要准备一件大事,就是正月十五参加县里的“热闹”,那可是展现村子的好机会,不到农历正月十五,这年就不算过完。而每年的元宵社火,又是人们在过年的尾声中最为热闹、喜庆和惬意的时候。正月十四、十五、十六一连三天,要在县城大街上巡演,在十字路口展示绝活。我们村在县城北不远,那几天的官路上,从天麻麻亮到天黑,可以看到各种花车、舞队、长龙,行走的、骑着自行车的人们川流不息。各公社的队伍集合在县城西门口,由西门往十字路口行进,从早上8点持续到傍晚才结束。在县委门口、十字路口各设一个表演场地,有几年是在百货大楼后面的老体育场北边露天会场展演。“热闹”那几天,远近几十里的村里人都聚集在县城,本来不宽敞的街道人群涌动,路边树杈上、墙头、房顶上都是人。在表演场地,维持秩序的双手抄着五六米长的竹竿,在人头上挥来挥去,做打人状,竹竿之下,人群就像水面刮过一阵风,浪起潮落,此起彼伏;也有实打实的,但都不会生气。所有“热闹”的队伍都要打红旗,拉横幅,竹竿要很多,靠四董村的三里墩竹园就成了香饽饽。

我们村和周边的村子有2000年历史了,因韩信征伐魏王豹时驻兵而起,上北师、下北师和南师是兵营所在,爨村是粮草大营,彼此相隔不足一里路。社火由来已久,是不是与祭祀与征战有关,已不太清楚,只是年年岁岁流传。锣鼓、秧歌、车船、花轿、高跷、龙灯,扮动物、演鬼神、玩杂耍等等。各村有各村的特色,不一而足。

临近腊月,各村就开始忙活起来,男女老少都是一个“玩”,也不用出钱。

村小人少,我们村就装饰一辆花车,但大家都很用心,各家各户拿出自家的各色土布、过年买的花儿,小孩也送来上学看时间的石英钟表,把一辆大拖拉机打扮得花花绿绿,锣鼓开道,开进县城。记得那一年,父亲带上村里老老少少,亲自开锣,竟然还得了个二等奖,到现在,照片还一直保存着,只是奖牌不见了。

村东的上北师村,因为在我们东边山根,我们叫其顶村,他们村最拿手的是“跑旱船”和“赶毛驴”,惟妙惟肖,跟生活里的一样。

“跑旱船”,顾名思义,不是在水里,是在场子里“划”,就是用铁丝和竹片扎成一艘小船,带船篷的那种,各种布料装饰,船身有水纹、荷花、鲤鱼等五彩图案,船篷四角缀有花朵,船里是一扮相俊美的姑娘,双手托着船舷。一艄公手握船桨在旁边划船,他粘着小胡子,戴上瓜皮帽,脖子上挂着旱烟袋。船儿晃晃悠悠地犹如在水上飘动,划船的人优哉游哉地四处张望,好像是看河边的鸟儿、水里的鱼儿。突然,船头仰起,艄公踉跄着差点儿往后跌倒,烟袋掉到“水”里,赶紧身子前倾,压住船头,像是有浪打来。刚稳住身子,船左右摇晃几下,忽然转起圈来,是遇到漩涡了,船儿原地打转走不了了,艄公撑着船桨往相反的方向使劲,好容易把船稳住,已经是大汗淋漓。扯开褂子,抹了汗珠,呼哧呼哧喘完气,船儿又开始在船桨的划动下前行,艄公手搭在额头远眺。本以为就上岸了,这时,船身左一下右一下晃动着,就是不动弹,艄公使劲划拉着水,半步不得挪动,看来是船儿被石头夹住了。艄公手持船桨插在船边,左边撬撬,右边撬撬,又往前撬、往后撬,只见船儿前后晃动,就是赖着不走,把看热闹的人都急得摩拳擦掌、呼号助威。艄公把船桨插在船尾,低头桨儿上肩,船儿忽的一下窜了出去,艄公一下子趴在了地上,惹得一阵大笑。不要看“划”船的跑来跑去,其实“坐”船的姑娘才最累,她要携花船带着艄公舞动,跑下来很不容易。我不知道,没有坐过船的她们,怎么会表演得这么好。

“赶毛驴”是一男一女,扮的是新媳妇回娘家。女的骑在纸扎的毛驴上,男子头扎毛巾,左手牵着缰绳,右手提鞭子,扮相滑稽,一出场就赢得连声叫好。

毛驴一路上就不消停,一会儿撒欢,一会儿赖着不走,一会儿在地上打滚。癫起来,男的追不上,媳妇儿吓到连声叫唤。赖着不走,屁股往后撅得老高,前面拽,后面推,鞭子抽,咋个都不行,一不小心,被后腿踢上一脚,男的疼得直蹦。冷不防驴就咬住男的衣领,老汉赶紧给毛驴挠痒痒它才会松口。媳妇儿也是颠簸得头晕眼花的,埋怨不停。演的人累得够呛,看的人笑得直掉眼泪。

南师村村子大,他们的“热闹”人就多。通常就是两支大型高跷队,一个是“智取威虎山”,一个是“三打白骨精”,拢共有三五十人。高跷有6尺高,危险不说,还会来各种高难动作,每个踩高跷的演员旁边都要有一个人跟着,手举一根木棍,最上面是一个弧形的架子,踩高跷的累了,胳膊可以挎着休息一下。杨子荣、少剑波,坐山雕、栾平,他们的装扮就跟电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,战士们军装威武,土匪皮衣皮帽臃肿。战士们手端长枪追着坐山雕和一群土匪,土匪们举着双手,面对着战士们蹦着往后退,有时候还要单腿跳、屈膝跳,每一步都要跟着锣鼓点,不然整个队伍就会乱,就不好看。而锣鼓点时而密集,时而松散,绵时如战士观阵,小心翼翼,激昂时铿锵有力,战士们英姿飒爽威武霸气,土匪们则是灰头土脸垂头丧气。看得人们是大声叫好。最值得喝彩的,是踩二尺高跷的,他能下腰双手挨地,能后翻前翻,能侧翻,高跷就像他自己的腿一样灵活。

“三打白骨精”是孩子们的最爱,装扮孙悟空的有大人有小孩,脸上的彩妆很生动,头上的翎子就跟真的一样,晃晃悠悠的。小悟空活泼好动,挥舞着金箍棒耍巧卖乖;猪八戒扛着钉耙,撩着黑布衫,腆着大肚子,不时对着路边看的女人们扮鬼脸、套近乎。孙悟空过来,掐着他的大耳朵,嘴里嚷着“不羞不羞”,八戒疼得直挠师兄。“白骨精”趁机拽着唐僧跑,沙和尚大叫:“大师兄,不好了,师傅被妖怪抓走了。”师兄弟三人抡起手中的金箍棒、钉耙、禅杖跟妖怪你来我往地打斗起来。沙和尚的担子扔到一旁不管了,有看热闹的小朋友挤上去扒拉,看着是想找到好玩的物什。

那时候的“热闹”,是真真切切的欢乐,是乡村人的本事,所有的村子都有拿手好戏。文德村、山底村民风彪悍,当年拿起镢头跟日本人奋起搏斗,骨子里的好胜劲头不减,他们的节目是舞狮杂耍。两张八仙桌垒起来,狮子在上面闪转腾挪,窜上窜下翻跟斗。一强壮汉子躺在桌子上,肚子上压一块一拃厚的大青石,另一年轻人手握大铁锤使劲奔青石砸下去,青石应声而碎,看的人是面色惊诧,大姑娘小媳妇更是不敢直视。以至于有时候在十字路口展示,台上的领导下来劝阻,怕出事不让表演。但青年人势头强劲,绝不罢手,掌声自然会很热烈。

南关村是个大村子,有7个分支,每一个分支都会有各自的绝活。他们的“背肘”是文化遗产,很有特色。“背肘”就是一个大人肩上扛着架子,小孩在架子上,扮着“天女散花”“牛郎织女”等神话故事,还有“三国演义”“水浒”等义士形象,司马光砸缸、介子推背母更是家喻户晓的历史故事。婀娜的“天女散花”衣着华丽,表演的时候,大人们在场地飞快走出各种队形,相互穿插,看得人眼花缭乱,孩子们在上面随着节奏双手舞动,锦丝秀发,罗带飘逸,活泼可爱。因故事需要,有的大人肩上需要托着两个孩子,孩子们手里还有道具,譬如牛郎要挑着担子遥望织女。小家伙们多为五六岁,大了就太累了。因为有危险,一般都是爸爸背着自己的小儿小女,能放心一些。“背肘”是祖传式的节目,爷爷背爸爸,爸爸背儿子,儿子背孙子,一代一代,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。

“热闹”是人们性情的释放。老头老太太,大姑娘小媳妇,年轻小伙子,不论是村里人,还是工作的干部,在那个时刻,都没有了拘束,不顾虑认识不认识,熟悉不熟悉,欢快地扭,尽情地唱,扮俊的,演丑的,装瘸的,卖傻的,特别是一贯在村里是“捣怂”的,能倒腾的都倒腾出来,扮媒婆,学懒汉,诸葛摇起羽扇,铁梅高举红灯,观马灯,走兽,抬阁。舞动的身姿把一年的烦恼、一年的辛苦都抛得远远的。还有的村子,他们搬出来的节目是跟我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。夫妻识字,织布纺线,肩扛铁锹,手握木锨,扶犁播种,碾场送粮。花车上大白菜绿莹莹,红萝卜脆生生,雪白的棉花,沉沉的谷穗,无不昭示着一年的收成。每一年“热闹”,兴隆村的汉子们一定会吆喝着近百头高大的骡马,马头上、身上都粘着硕大的纸扎牡丹花,几十个人一路上高声吆喝,大街上,马群马鬃飘动,尾巴高扬,威风凛凛的气势不亚于万马驰骋,惹得小孩子们都想骑上去。小时候汽车很少见,村子里的花车都是拖拉机扎成的,看热闹的女人们穿戴了围巾、花棉袄、大棉裤,男的身着草绿色军装,都很精神。城里的单位编排的舞蹈很洋气,他们穿得都是齐齐整整,乡下人很是羡慕。印象最深的是,老城关公社的花车上,一根很粗的杆子从车头指向前方,一匹枣红高头大马引颈嘶鸣,四蹄飞跃,马背上,一位漂亮的姑娘手握缰绳,频频招手,马儿在她的驾驭下,仿佛要飞跃起来。那时候还比较保守,有一个笑话,说那位姑娘高低找不到婆家,别人嫌她太“马式”。

家乡的“社火”,想必与这一方热土有着不可分割的交融,不然,几百个村子怎么可能都有各自的热情奔放!

家在黄河拐弯处,依偎着中条山,气候宜人,农事兴盛,是人类最早生活的地方,农耕文明成就了中华民族发源之地。嫘祖养蚕缫丝,介子推忠孝千古,司马光廉洁奉公,人文情怀一脉相承,谱就了华夏民族淳朴敦厚的精神血脉。看千年古村落禹王村的百人威风锣鼓,鼓槌翻飞间,响声激越,忽而如秋叶曼舞,忽而如云走雷霆,忽而似千军掠阵,忽而若万马驰骋。应该是远祖部落征伐,黄帝战蚩尤,大禹斗水患,马走星关日月稠,留给我们最激昂的英雄气概。这是通过祭祀祈祷的形式延续至今,数千年潮起潮落奔腾不息的情怀,那一条条舞动的火龙,是在祈祷风调雨顺,而今的青山绿水,则是我们对美好生活的赞歌。

“热闹”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名词,而对于年轻一些的人来说,是体会不到当年的味道了。我们是否还能回到那份最自然的生活,是否还会拥有肆意的“闹腾”,或许再也没有人高举着竹竿在我们的头顶挥舞,但畅想着,还能看到树杈上探着脖子远眺的孩童。“社火”,就是人们对生活的一份热爱,是对于温饱需求以外的精神寄托,是对生命的自我升华,是对于未来日子的美好希冀。

“热闹”,是乡村独有的味道,是一锅情怀老汤,年年熬出欢乐、愿景、守望和乡愁。

脚下的路宽阔了,十字路口的二层小楼早已蝶化成入云大厦,街上闪烁的霓虹灯比土布装饰的花车更炫目,灯红酒绿下,在步履匆匆的忙碌中,希望能再“热闹”起来,让我们的春节民俗回归,拾起那份纯真的快乐,重新升腾热血飞扬的激情。看“热闹”就是过年,过年就是看“热闹”,这一份执着不为别的,就为这一份对老日子的念想、这一份对家乡生活的热恋,让家乡“社火”成为最有神韵的精神依托,激荡黄河千里豪情,守护中华民族之根,孕育华夏血脉之魂,优秀文化必会薪火传递,历久弥新!让我们广袤的乡村充满生机,希望在春天的田野里播种,生根,发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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